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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远有勾搭的经过,略略说了些。时文彬才知杀人之事不会假。但他一向倚靠宋江,不为别人,就为自己,若能替宋江开脱,此忙非帮不可。

打定了这个主意,问案就不规矩来了。等阎婆哭诉了经过,堂上问:“可有状?”

阎婆一愣:“哪里来的状?”

时文彬把惊堂木一拍,大声喝:“告状,告状,没有状告的什么状?姑念你是苦主,又是妇人,免打!”说到这里,本想接来打官腔:补了状来再审!但一看到大堂外面密密层层看审案的老百姓,心生警惕,众目昭彰之,命案不可如此审理,所以改:“你说宋江杀了你女儿,证据呢?”

“宋江用他的解手刀杀的,这不是老大证据?”

“刀呢?呈堂!”

“刀不在这里。”

“在哪里?”

“在我女儿心窝上——”阎婆想想伤心,喊一声,“苦命啊!”又拉开了嗓大哭。

惊堂木响,皂隶连声呵斥,成一片。好不容易静了来,时文彬却又为难了,沉了一会儿,总觉得千目所视,十分可畏,只得大声吩咐:“传仵作!打乌龙院验尸!”

知县鸣锣喝到了乌龙院。当地乡绅已经在伺候了,临时在院里设公案,把尸首抬了来,用方芦席盖着。因为验的年轻女尸,闲杂人等都叫撵了去,把大门一关,但墙上依然爬满了看闹的人。时文彬无法禁止,只得由他们去。

验尸的工夫不大,仵作细细看了伤,拿尺量过,声唱:“验得女尸一,颜面四肢无伤,左一刀致命,伤八分七厘,凶呈堂。”

刀来,拭一拭血渍,呈到公案上。时文彬拿在手中细看,只见这把解手刀,有八寸,打造得十分巧锋利,乌木嵌银绘的刀把,云纹中似乎有个字在,映着亮光一看,是个“宋”字,心中不觉一惊。铁证如山,凶手不是宋江是谁?人命关天,破不了案于自己前程大有妨碍,回护不得宋江了。

于是他问:“宋江呢?即速传他到案。”

刑案上一个赵押司是跟了知县一起来的,听得这一问,赶上前答话:“启禀知县相公,宋江今日不曾到公。”

“那会到哪里去了呢?”

“倘或宋江是凶手,自然逃逸无踪。”

“胡说八!未曾到他家去看过,怎知‘逃逸无踪’?他家住在何?”

“祖居宋家村。”

“火速逮捕归案。”时文彬从签筒里抓了火签,往一摔。

值日的公差接着,了两名皂隶,三骑快,直奔宋家村,见着宋太公,直来意,立等要人。

宋太公极其沉着,唤宋清来吩咐:“把文书取来与三位老哥看。”

的公差十分诧异:“什么文书?”

宋太公从容答:“老汉有告禀:我家世代务农,守着这片田园,尽可温饱。偏生不孝之宋江,自小忤逆,不守本分,要去吏,且是在刑案上,难免招冤结仇,连累全家。老汉几番说他不听,为求自保,数年前在本县官那里告了他的忤逆,了他的籍,不在老汉数之。”

宋太公又说:“宋江自在城里住,听说他娶了个东京来的粉作妾,我也不曾见过。如今休说他杀了人,便谋反大逆,该杀该剐,也是他自作自受。原知这畜生不安分,必定闯祸来。于今果然。”

说到这里,宋清已把在前官手里备了案,宋太公逐的执凭文帖取了来,到公差手里。

为首的公差接在手里,略略看了一,随又说:“宋太公,你想差了。我们三个此来,不是要逮捕你老人家到案。怕的是宋押司已经回家,想请他回城走一趟。宋押司素日最恤同事,想来绝不肯叫我们为他担系。”

“实在不曾来过。”宋太公答,“这畜生若敢来时,我一定捆送当官。无奈真个不曾见他的影,三位若不信时,只搜,搜着了,老汉愿受隐匿人犯的罪名!”

公差明知那执凭文帖是预先安排的退之计,宋江也多半就藏在这里,只是宋太公的话,说得斩钉截铁,只好信以为真,拿着那份文帖,回去差。

时文彬却是真的信了,不免担了一份心事。但除却令加搜捕以外,别无他法。阎婆自然不依,等掩埋了女儿,又钱托人写了一张状去,说宋江是有名的“孝义黑三郎”,这执凭是个障法。又说宋江自腰伤痊愈,回乌龙院转得一转,从此绝迹不来,却又不曾住在衙里,每日都回宋家村歇宿,此事尽人皆知,宋太公怎说“不曾见他的影”?

时文彬看了这份状,觉得大有理。当日在乌龙院相验,不曾细问案,只待捉了宋江到案,再作理。如今却不能不先审一审了。

传讯阎婆到堂,时文彬问:“乌龙院既是宋江所置的产业,安顿你母女居住,自然也是宋江在城里的家,缘何绝迹不去?”

阎婆不防状有此漏,想了想这样答:“想是我女儿言语得罪了宋江。”

“就算言语不合,竟把自己的家和外室,全都丢开,世间哪有这样的男?”

“这就不知了。相公明鉴,宋江杀了我女儿,总是真的。”

“为何杀你女儿,岂可不问?难也是为了你女儿言语得罪了宋江,他就动了杀机?”

“那时我在厨,实在不知因何缘故,这等伤天害理之事!只求相公把宋江抓了来,一审便知。”

“抓归抓,审归审。若不问明,叫我如何申报上台!我且问你,宋江的徒弟张文远,与你女儿,可有苟且之事?”

“没有,没有!”阎婆摇着双手分辩,“说这话的,都是脏心思,瞎造谣言。如何相公也信?”

这两句话恼了时文彬,厉声喝问:“难本县也是瞎造谣言?宋江当差多年,他的为人,我所知,若非你女儿不守妇了叫他见不得人的丑事,他何至于毒手?说!”他把惊堂木一拍:“快说!又要本县替你申冤,又不肯说实话,真是混账东西!”

见知县相公真动了气,阎婆十分害怕。但这话又如何说得?只好磕着说:“相公明鉴,不知要老妇人说些什么?”

时文彬想想自己也问得太笼统了些,便这样问:“张文远可曾在乌龙院歇宿过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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