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副官这个副官不太一样,确如甜辣椒所说,是个“口头上的”。他原可以不回来,然而他有一腔热血,怎能堪自己区区二十二岁,就避世留在国外呢。张副官先父原与吴将军有老交情,他知自己时日无多时,就将儿子托孤给了吴将军,说这独子将来必不是安分之辈,只望能跟着可靠的人历练历练,而这世间盘来算去,只有吴将军值得托付了——
张副官住在离将军公馆不远处的“乘龙里”——吴将军原本叫他就住在府中,但他只觉得自己已叨扰别人许多,断不敢得寸进尺的,或许将来有些功绩,名正言顺地以真正副官身份入驻,倒也算了——里弄底部是一独栋小洋楼,原本连带着整条里弄,都是张副官先父的祖产,后因种种原因,将外头的里弄、里头的小楼除了一楼两个房间、其余全都租赁出去了,故而各色人等尽有之。他的一身军礼服每每总能让街坊侧目,再加上收租,早先大家都忌着他,后来发觉他脱下军服,不过是最和气的一个年轻人,长得还俊朗,又有身家,都愿意与他亲近。这日饭点,弄堂里吃饭的乡邻见他回来,皆打招呼问他是否用了饭。说话间,却见他面带愁容,手中拎着一双女人的高跟鞋,那鞋子是乳白的色泽,鞋型漂亮,只是后跟处沾着泥草,有平素与他熟稔的妇人就问起来:“张先生,这是?”
张副官如蒙大赦,喜道:“阿姨,这附近有修高跟鞋的地方吗?”
“喏,前面那个亮着橘灯的地方,住的就是个鞋匠。不过么……”妇人凑近了,“哟,你这是高档货,不知那破鞋匠会不会得修噢?”
“不要紧,我去问问。”
妇人道:“他这会儿睡啦,你得明天早晨去问,张先生,这鞋子哪里来的噢?”
张副官迟疑道:“长官太太的。”
“噢哟,是不是作弄你噢?长官太太的鞋子叫你来修啊?你长官家里没有佣人么?”
“是我的不是,所以理应我来负责的。”
妇人痛心道:“这年头,哪里还能找到第二个像你心眼这么实、卖相这么好的青年了呢?”
张副官羞赧一笑,就要回去,妇人定是要叫他拿些刚蒸出笼的肉包子回去。张副官于是一边是一大袋肉包子,另一边是高跟鞋,回到了小楼自己的房间里。把鞋先搁在东边小阳台上,而后去洗过了手,一家家敲门,将肉包子分发出去,自己留了两个吃了。
张副官查看信件,而后又回了一封。因想着明日一早就去修鞋,故而回了信就早早歇了。只是不知什么缘故,他这夜翻来覆去睡不着,想的尽是以前留洋时的一次学生舞会,那次舞会上,金头发、黑头发和褐头发的女同学,甚至还有男同学,纷纷邀他跳舞,他是个容易害羞的人,又因家教严格,即便出了国,也恪守非常。那夜里,还是他第一次与异性亲密接触。他后来接受了一位黑头发女同学的邀请,与她跳了华尔兹,他因不太跳,跳得并不好,女同学照顾他步调,又频频鼓励他,那时女同学喷洒在他耳侧的热气,是他头回感知女性的温柔——他自幼丧母,对女性的感知向来是缺失的……
今夜也不知怎么了。
张副官胡乱地睡了,到大约五点多钟,又醒了,他洗漱干净,换上军礼服,去找那鞋匠了。鞋匠见来者是军官,吓得战兢兢的,不过几句话间,就觉得这军官十分和气,放下心来,遂看那鞋子,说:“大人,这鞋子只是脏污了,原本皮面倒还好的,不过养护一下就没有问题了。只是不知后跟损得怎么样,待我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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